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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連忙低頭查看包裹,果然,她自己將那藍印花布包上時,竟忘了將信放進去!

含兒原本已是鼓足了勇氣,才敢在半夜來到此處,此時發覺漏帶了那信,不禁全慌了手腳,想回去拿,又怕來不及趕回,心中不斷自責:「含兒,含兒,你怎地如此糊塗粗心?」又想:「是了,等我見到那大娘,便跟她說明,請她在這裏等我一會,我即刻回去將信拿來給她。」

便在此時,井邊黑影一動,果真有個人來到了井邊。含兒心中一喜,便想走上前去招呼,還未踏出廚房,那人卻已注意到了她,倏然欺上前來,推門衝入廚房,抓住了她的手腕,低喝道:「是誰?」

含兒只覺手腕如被鐵箍箍住,痛得大叫一聲。那人卻已伸手捂住她的嘴巴,悶住了她的叫聲。那人又道:「嘿,我知道了!你便是鄭寒卿的女兒吧?你娘呢?」他聲音尖細,卻不像女子,聽來甚是古怪。含兒此時已看清,那人面目醜陋,下巴無鬚,卻不是女子。她正徬徨不知所措,忽聽那醜臉人低呼一聲,拉着她向後連退數步。含兒回過頭去,卻見一個灰衣人不知從何冒出,搶上前來,寒光閃處,揮出一柄匕首直向那醜臉人攻去。醜臉人抽出一柄短刀,噹噹連響,架開數刀,喝道:「不要你女兒的命了麼?」忽地悶哼一聲,似乎受了傷,鬆開含兒的手,滾倒在地。那灰衣人追上數步,匕首直落,插入醜臉人的胸膛。醜臉人哼也沒哼,便已斃命。

灰衣人回過頭來,望向含兒,在月光下看清了含兒的臉,驚道:「大小姐,是你!你怎會來這兒?」
含兒這時也已看清那人的臉面,竟是在家中做了一年多的廚子瑞大娘。這瑞大娘燒得一手好京菜,是爹爹的好友楊提督介紹來的,含兒最愛吃她做的紙包雞和蛋皮餃子。她一個大廚出現在廚房自是不奇,奇的是她竟在這三更半夜出現,並且還出手殺了一個人。含兒也自呆了,說道:「瑞大娘,我……你……」

瑞大娘向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,上前拉住了她的手,領着她快步出了廚房,來到後院的一處角落,四處張望,見都無人,才低下頭,望着含兒道:「大小姐,誰讓你來這兒的?」

含兒遲疑不決,不知該如何回答,忽聽一個女孩兒的聲音低聲道:「娘!爹爹到了麼?」卻見假山後面轉出一個女孩兒來,年紀與自己相若,背上揹着一個包裹,短打裝束,似乎準備遠行。含兒看清了她的臉面,認出是瑞大娘的女兒寶兒。寶兒一年多前跟着母親一同住進周家,平時便在廚房幫忙,含兒見過她幾次,知道她乖巧伶俐,在下人中人緣極好。含兒望向她們母女,心中一動:「是了,那怪客說一個大娘和一個小女孩兒,不就是她們了麼!」當下試探地問道:「大娘,你剛才可是要去井邊等人?」瑞大娘臉色微變,說道:「正是。你怎麼知道?」含兒道:「因為有人要我去井邊等一個大娘和一個女孩兒,將一件事物交給她們。」

瑞大娘神色凝重,說道:「託付你的,可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,姓鄭的?」含兒點頭道:「是的。我聽那些人叫他鄭寒卿。」瑞大娘喜道:「是了。那是我相公。」又皺眉道:「那些人?那些人是誰?」

含兒當下述說了午後在鞦韆架旁見到的廝殺,說完便拿出懷中包裹,交給瑞大娘,說道:「他要我將這包裹交給你,還要我跟你說,趕快逃去虎山,求一個什麼人……是了,求醫俠夫婦,請他們保護你們。還說東西一定要交到醫俠手中,非常要緊。」

瑞大娘神色越來越沉重,問道:「他還交代了什麼沒有?」含兒想起他臨走時回頭說的幾句話,便道:「他要我跟小女孩說,這包裹裏的東西,她二十歲前不能看,還說……嗯,說爹爹去了,要她記着,她永遠都是爹爹最心愛的寶貝兒。」這幾句話由她童稚的口音說出,瑞大娘和寶兒聽在耳中,對望一眼,都不禁淒然落淚。含兒望着她們母女,心中隱隱知道那個怪客,也就是寶兒的爹爹,是再不會回來的了,心下也甚是為她們難過。

瑞大娘吸了一口氣,抹淚說道:「含兒小姐,多謝你替我相公送物傳言,我母女感激不盡。寶兒,含兒小姐替你帶來爹爹的傳話,你快向含兒小姐磕頭道謝。」寶兒便即跪下,向含兒磕下頭去。

含兒想起自己還忘了那信,心中極為慚愧,連忙說道:「不,不!你快起來。其實我……我還忘了一封信在房間,他要我跟包裹一起交給你們的,那信想必很要緊。我真糊塗,竟然將信留在了房間裏。我這就去拿!」

瑞大娘還未回答,忽聽一人尖聲尖氣地道:「鄭大娘子,你相公已死在洪督主手上啦,你怎地還不去奔喪?」另一人道:「快拿下她,那事物想必在這寡婦身上!」

瑞大娘一驚,連忙回身,卻見面前站了兩人,都是東廠宦官打扮,各自揮着拂塵,直攻上來。瑞大娘反應極快,立時舉起匕首格架,但聽噹噹聲響,那兩柄拂塵竟是鋼鐵所製。瑞大娘身手敏捷,匕首招招狠辣,向敵人的要害攻去。兩個宦官尖聲喝罵,舉拂塵抵擋,三人相持不下。

寶兒見母親與人動起手來,連忙拉了含兒閃到一旁。含兒心中掛念着那信,說道:「寶兒,你跟我一起回房去拿信,好麼?」寶兒搖頭道:「我得在這兒幫着媽媽。含兒小姐,你快回房間去,今夜莫再出來了。我們若能打退這些人,定會回來找你取信。快走,快走!」

含兒被寶兒一推,又聽得兵刃相交之聲連綿不絕,心中驚恐,急忙摸黑往正屋奔去。她一邊跑,一邊回頭張望,所幸無人追來。她倉皇奔入自己房內,腳步粗重,早將丫頭吵醒了。丫頭爬起身,見含兒氣喘噓噓地倚在門口,奇道:「小姐,三更半夜的,你剛才去哪兒啦?」

含兒不去理她,趕緊跑進內房,從床上摸出那封信,塞進懷裏,心想:「我定要將這信交給她們。」當下又奔出房間,沿着原路回到剛才與瑞大娘母女對答的後院角落。這一去一回,不過一盞茶工夫,但見黑夜沉沉,萬籟俱寂,不但已無打鬥之聲,更無半點人聲,瑞大娘等早已不在當地。

含兒心中一陣惶惑,只想:「她們去了哪裏?我該上哪兒找她們?」又想:「寶兒說會來找我取信,我還是快回房間去吧。」

她正想舉步回房,忽覺腰上一緊,已被一人攔腰抱起。她出聲驚呼,卻被人按住了嘴巴。她感到自己被人抱着快奔,時高時低,似乎已出了自家後門。她心中大驚,奮力掙扎,卻如何掙扎得開。如此跑了好一段路,那人才停下來,卻聽旁邊一人笑道:「逃了大的,抓了小的,這回功勞不小!」

抱着她的人呸了一聲,說道:「什麼功勞不功勞?那姓鄭的傢伙死了,東西卻沒追回來,洪督主怒氣沖天,咱哥們兒回去不得個死罪,也算命大。」另一人道:「事情也沒那麼糟。天一亮,咱們便將這女娃兒交去給督主,將功贖罪。」

含兒聽到此處,猜想到他們定是將自己錯認為寶兒,才將自己抓走。她心中大急,想辯白自己不是寶兒,但嘴巴立時被人塞進了一塊布,更說不出話來,跟着眼睛也被矇起,又有人將自己雙手雙腳都給綁了起來,丟在一旁地上。含兒從未受過這般粗魯對待,心中又驚又怒,還有更多的恐懼,不禁哭了出來。

她哭了兩聲,便覺腰上一痛,被人踢了一腳。一人罵道:「臭娃子,哭個什麼勁兒?再哭我踢死你!」含兒眼淚流得更兇了,只能強忍着不哭出聲來。卻聽那二人坐在自己身旁不遠處,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。她聽兩人對答,顯然都是宮中侍衛,一個姓尤,叫做尤駿,一個姓吳,叫做吳剛。兩人談的不外是鄭寒卿為何要從宮中偷取事物,究竟偷了什麼要緊事物,提督東廠太監洪督主又為何傳下密令,許下重金,抓到鄭寒卿追回失物者重重有賞,失敗必有重罰,及有多少侍衛在這一役中死傷在鄭寒卿手中等等。兩人顯然對此事的前因後果全不知情,胡亂猜測臆度,談了半天也談不出個所以然來。含兒只覺這一夜過得極為漫長,哭了一會,感到一陣疲累,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(第一章結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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